「其罪也彰,其功也卓」,后人評隋煬帝是功過互不可抵。修運河、創科舉、征高麗是他的魄力,而殘暴、敏感、記仇亦是他的本色。面對日本一句「 日出處天子敬白日沒處天子書」的無心之言,他便以賞賜之名行敲打之事……
而世事無常,這絲毫不珍貴的獎賞竟成了他國國寶,其中緣由甚是有趣,而后思此事亦讓人深思。先說這獎賞究竟為何物?它既不是隋朝最精美的白瓷,不是家喻戶曉的「碎金飯」,也不是優秀的佛學著作——竟然只是一塊外貌平平無奇的木頭。
與平常木頭相比它有著一些香味,除了易被碾碎用為香料,也并無大用。 而就是這樣一塊木頭成了日本的國寶、成了權力的象征。這其中的原委確實值得一探究竟!
公元604年,隋煬帝楊廣即位。先帝楊堅在位期間銳意改革、政績卓著,開創了輝煌的「開皇之治」。這為隋煬帝即位后創造了良好的環境去發展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外交。
隋朝的國力在此時仍舊強盛,隋煬帝的野心更是不減。「恩威并施」是統治者善用的方式,在他即位后, 奉行「諸蕃至者,厚加禮賜;有不恭命,以兵擊之」的對外政策,因此出現了使節紛至、胡商云集的繁榮場面。此可謂四夷歸順,萬國來朝。
朝貢作為一種承認雙方尊卑關系的禮節性外交,是中國古代統治者樂意維持的, 「天朝上國」的觀念根深蒂固,欲成為世界的中心更是歷來統治者的想法。
面對「萬國來朝」,隋煬帝也是頗為自得、樂于見之。 當時遣隋頻繁的就有百濟與日本,日本遣隋使最為著名。
公元604年,就在一次為日本遣隋使接風洗塵的宴會上,隋煬帝有了賜木之舉。
隋煬帝為何賜木?
并非是為彰顯大國風范所以豪爽賞賜。而是 日本圣德太子派遣到洛陽學習隋文化的使者讀出了「日出處天子敬,白日沒處天子書」這一句話。
由于「日出處」與「日沒處」分別對應的是日本與隋朝,這在隋煬帝看來就是附屬國的挑釁。其實天皇的親筆信 是為了拉近與隋朝的關系,但卻不經意之間觸犯了大忌,引得眾人色變。
隋煬帝本就是敏感、記仇之人,他又怎麼不會由此而生發聯想呢?而后遣隋使慌忙解釋并多番道歉,這場鬧劇才暫時收場。
可被冒犯的種子已經種在了隋煬帝心中, 在遣隋使將帶著學習的知識返回日本時,隋煬帝賞賜了他一份禮物—— 一塊體積較大并散發著香味的木頭。
其實此木并非珍貴異常,只是下等的沉香木。隋煬帝自己使用的沉香木,其香味清甜醉厚,氣味純而不雜;其紋理緊密細膩,排列整齊。并且是微彈的手感,入水即沉。
而這塊木頭質地松軟,又易碎易碾,落水難沉,被稱為黃熟香。在眾多的沉香品種中是排名靠后、不受重用的一種。
其實這就是以此物來敲打日本天皇——該俯首必要俯首,為臣子則要「沉」下心思,切莫有想枉上的念頭。
可讓隋煬帝以及眾人都沒意料到的是,到了日本的這塊黃熟香讓日本天皇與大臣等都感到驚奇萬分。 他們對這散發香味的大木頭產生了敬畏,都相信其必定來歷不凡。
其實這樣的反應不能完全歸結到當時日本人見識短淺。因為在日本廣為流傳著第一任神武天皇從天上下凡時攜帶著一種散發香味的神木的故事。
有了這樣的一個前提,再加之兩國文化與地位的一些差異, 作為隋的附屬國的日本自然也就重視起了這一賞賜,將其供奉起來,日日敬拜、代代傳承。
被視為寶物, 此木也有了一個雅致的名字——蘭奢待,有閑寂處候待之意。此名甚妙,給人一種此木能安定心神、斂去浮躁的感覺。當然,在文獻中的正式名稱仍然是黃熟香。
此木被保存玉日本奈良東大寺正倉院,這里主要收藏了圣武天皇生前所收集的寶物,可以說也是現今日本奈良時代重要文物的代表。蘭奢待能被珍藏于此,可見其對于日本的意義實屬不凡。
而若能去正倉院細致地觀看此木,便能發現它已不是最初隋煬帝賞賜時的模樣——它 有被截取的痕跡,并且缺口處留有三張記載取香之人的信息。
其一便是足利義政。日本幕府曾是古時日本一種權力一度凌駕于天皇之上的機構,其最高權力者為征夷大將軍,或尊稱為幕府將軍,足利義政便居此位,其權力與能力也就可想而知。
權傾一時的足利義政主導著幕府統治,可就 在他截取蘭奢侍,并將那一塊私自占有以后,其統治便開始走下坡路。這讓本就將蘭奢待奉為珍寶的日本人不由地就會將其失勢與觸犯神明結合起來。
其實政權更替、能者居上是統治階層十分常見的情況,足利義政的失勢與他的政治勁敵以及日本當時的社會狀況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但事情發展的順序也確實是這樣,破壞蘭奢待在前,失勢緊隨其后,這著實會讓人不禁多想。
其二是織田信長。 他在那個時代可謂家喻戶曉,作為「日本戰國三杰」之一,他也不乏魄力、勇氣與謀略。就比如提出「天下布武」這一理論也能見其智慧。
風光無限之時,他對于傳說中的珍寶自然也想見識一番,但是作為政治家、野心家,他想向眾人展現自身權勢的心思必然也在其中。
一張拜帖送到東大寺,織田信長等人以高調的氣勢領著眾多將士去參觀蘭奢待。即使寺內管理者心有不愿,但在對方權力與實力絕對碾壓的現實情況下,也只能乖乖奉上。
然而,說是參觀寶物, 織田信長卻以要奉獻給天皇陛下使用為由,截取了蘭奢待,并私自留下以為已用。
若問世間是否真有神靈,這實在難以說清。可是 織田信長後來卻遭遇最信任的心腹明智光秀謀反,這一日本戰國梟雄終究落得個自盡身亡的結局。
這著實讓人唏噓, 但也讓日本人對蘭奢待變得更加信奉與尊崇——若是冒然觸犯,沾染了它的香味,那麼此人定會沾染厄運,不得善終!
其三便是明治天皇。與前兩人不同的是,明治天皇截取蘭奢待是從末端入手,并非隨意從中間入手;取木以后立刻用以祈求禱告,他希望此木能夠讓他獲得戰局的最終勝利。
或許是真的神木有靈,也或許只是時機剛好,明治天皇取得了最終勝利。日本在他的帶領下實現了資產階級的近代化,并且在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等眾多領域也取得不小的成果。
有著如許多故事加持的 沉香木終還是被穩穩地放在了神壇之上,它成了榮譽與神明的象征。在日本人眼中,它是絕對不可以被冒犯的。
現如今它仍舊被靜靜地安置在東大寺正倉院的寶庫中,一如它那獨特雅致的名字一樣,在閑寂處候待。就算是日本尊貴的天皇,也是不允許輕易使用的—— 神物自在神壇之上,受眾人仰望與尊崇。
神木也好,珍寶也罷。它最初不過是隋煬帝用來告誡、鞭撻日本的工具。然今非昔比,它的地位已然不可再同以往相比。但一切似乎都是合理的,一切都是有緣由的。
無論是它遠渡的開始還是它被視為珍寶的結局,這一系列故事的核心從始至終都離不開權勢與斗爭。 它被看作是「神物」,但更多是與政治相關,世事沉浮,是勝或是敗又怎會此木能夠左右的呢?
不禁感慨,想要成事,終究還是需要立足實際,行方正之事,行可行之事。 順境與逆境會轉化,定要有大局意識,也要有從容心態。
萬事萬物都會經歷一代又一代的成長與發展,相信這是有序的更替,也是冥冥中的必然。